第28章 雨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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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個帝國皇儲會閑到來貧民窟報恩？”索蘭迦冷笑一聲，“除非他腦子壞了。”
黛絲有些失神。
回想她與亞瑟的種種，對方私底下就是個時高冷時別扭的小孩。他怎會是帝國皇儲，莫提斯未來的掌權者？
“會不會搞錯了？”
索蘭迦望過來，幽幽問：“你仔細想想，真沒有一點不對勁嗎？”
......有的。
初見時，亞瑟是那麽疏離清冷的人，怎會因為微薄的救命之恩來到貧民窟？怎會輕易吐露童年的悲慘經歷？更別說那些那些刨根問底、旁敲側擊的問題，還有他無數個欲言又止意味深長的瞬間......
黛絲閉上眼，不敢再想下去。
索蘭迦思忖片刻，沈聲道：“收拾行李，我們今晚就走！”
瑪麗蓮一驚：“這麽急？”
索蘭迦：“我寧願自己猜錯了。但不管他出於什麽目的，這裏已經不安全了。”
他隨即道：“我家院裏還有架機甲，載得下兩人。正好有個朋友在附近的太空堡壘，我現在讓他帶著機甲過來。”
木匠道：“好，我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。”
索蘭迦攔住他：“機甲上放不下了。拿上最重要的東西走。”
雨勢洶湧。
雨水不斷沖刷的屋檐下，一家人慌亂地翻找物件。黛絲拿上琴盒與積蓄後，便悵惘地站在門口，望著檐下的雨簾怔怔出神：她還未從亞瑟身份帶來的震驚中緩過來。
十分鐘後——
瑪麗蓮回望生活近二十年的屋子，不住抹淚。當年流落到這裏時，她以為自己會很快離開、甚至盼望著離開，可不想一住就是二十載。真到了離別時，反而不舍了。
木匠久久地立在廳中，來回掃視每一個細節。溫馨的屋子因翻找而淩亂，那副撲克牌散落在桌上，可可還散發著甜膩的氣味，好像主人只是短暫地離開，去買菜或散步，馬上就會歸來。
“......該走了。”索蘭迦輕聲道。母女倆拎著各自的小包站在門口。
木匠晗首。
他走出來，親自掛上了三道大鎖。
暴雨傾盆。
沒過多久，路上已泛起積水，幾個木盆與散落的雜物無目的地漂浮著。冰涼的雨滴落在屋檐上、落在淩亂電線上，也落在黛絲臂上。她不禁打了個寒噤。索蘭迦瞥她一眼，撐開傘，將她納入懷中。
一家人借著鄰裏微弱的燈光，踩著腳踝高的積水，向索蘭迦的房子沖去。兩棟矮房距離不遠，可抵達目的地時，黛絲的鞋襪已完全浸濕，打濕的褲子緊貼著腿部，有些難捱。
索蘭迦打開門，讓黛絲和瑪麗蓮先進去。他隨即進入院中啟動機甲。
這是架微型機甲，只高達10米，但在逼仄的院裏變得格外懾人。隨著機甲的主腦與索蘭迦的精神領域接駁，機甲各部循著淩厲線條從上至下地亮起，槍炮裝置在指令下進入裝載模式。黑色雨夜裏，它宛如一尊威嚴肅穆的金屬大力神，守護著整個院落。
“索蘭迦下士，歡迎使用FT-10N。”
索蘭迦點開終端：“班傑明，你到哪兒了？”
然而對方沒有立即回覆。索蘭迦抿著唇，望向黑洞洞的岑寂夜幕。
瑪麗蓮與黛絲留在屋內。木匠已生起壁爐，屋內的溫度逐漸升高。
黛絲身上裹著薄毯，腳邊的草編席被淌下的水漬打濕。她盯著那不斷卷舐著木柴的火舌，不安愈發猖獗，在心中瘋狂滋長。
隨著燃燒的木柴“啪”地一聲，黛絲的不安達到頂峰。
索蘭迦的機甲突然閃爍起紅光，發出機械聲：
“警告，警告，檢測到10架CX-60N與一架BX-20N。警告，警告......”
四周倏地亮起強光，十幾架線條流暢的機甲從天而降。將狹小的院落團團圍住。
黛絲不禁伸手掩住被刺痛的雙眼。
索蘭迦瞇起眼，神色凝重。
機甲的等級可以通過型號的首字母判斷。為了困住他一個F級機甲，對方居然派出一架B級機甲與10架C極機甲。
可見對方勢在必得的心。
片刻後，B極機甲的頂部滑開。開口處升起一位留著八字胡、撐著彎柄花傘、端坐於沙發上的男人。他上身著貴族鐘愛的蕾絲襯衣與呢絨外套，頭發打理成整齊的小波浪，胸前斜插嬌艷的紫花，即將奔赴一場舞會的模樣。
他的視線在四人身上一一轉過。隨後，他綻出抹笑：“自我介紹一下，在下帝都星迦勒少將。終於等到各位了。”
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母子倆身上。
“我該稱呼您為莫提斯的新任民族英雄？還是......”
他抹了一把兩側服帖的小胡子上
“索蘭迦大皇子？”
索蘭迦眉眼狠厲，緊了緊手中的**。
迦勒又接著向瑪麗蓮脫帽致意：“瑪麗蓮先皇後。”
木匠上前一步，將瑪麗蓮擋在身後。
黛絲在最後，狠狠打了個冷顫。
近來她已受夠了驚嚇，可現在這個幾乎令她昏厥。
如果瑪麗蓮是先皇後，索蘭迦是大皇子的話......一個可怕的念頭驀然湧上心頭。
前世的史書清晰記錄著聯盟創始人的身世。她記得歷史老師曾以“論索蘭迦能否以非皇子身份建立星際聯盟”為題，布置了研究課題。她沒好好做，敷衍了五張紙交上去，拿了C-。
如果，如果索蘭迦就是那個索蘭迦......
全身的血液都在血管中凝結，呼吸也變得困難。她閉了幾次眼，卻發現自己沒有在做夢。
現實居然比夢還荒謬。
洶湧的積水順著傾斜的地勢流下去，奮力沖刷著藏汙納垢的貧民星。
暴虐大雨中，兩隊人馬仍在對峙。
迦勒擺出誠意：“我奉勸二位同我回去。這樣大家都可以少經些波折。”
索蘭迦的眉頭緊緊攏起。他瞟了眼腕上毫無反應的終端，沒立刻答話。
見狀，迦勒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。
“殿下，冒犯了。”
他擡起手，指揮另外10架機甲行動。高大懾人的機甲整齊劃一地舉起炮筒，齊齊對準院中人。
“慢著！”
瑪麗蓮突然從木匠身後越出，步入院中。大雨打濕了布衣，瑪麗蓮卻挺著脊背，面容沈靜，帶著不容質疑的架勢。
“指使你們的人......是阿奇柏德，還是伊芙琳？”
黛絲聽到迦勒，甚至是機甲內齊齊傳來抽氣聲。
阿奇柏德是莫提斯的現任帝王，伊芙琳是現任皇後。這世上，敢直呼其名的人，不是已經死了，就是些活在傳說裏的老怪物。
可雨中身著布衣的美貌女子卻毫不忌諱，放佛對方只是隨口提及的童年玩伴。
迦勒表情凝滯片刻，最後還是放軟語氣，恭敬道：“陛下，您很快就會知道的。還請您移步機甲。”
說著，他做出個請的動作。
瑪麗蓮望著被團團圍住的院子，思忖。
他們只有一架機甲。無論如何也抵不過對方的十架。如果她和索蘭迦跟他們走，木匠和黛絲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。
瑪麗蓮深吸口氣，認命地踏出一步。
可一條布滿老繭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臂，阻了她向前的步伐。
瑪麗蓮回過頭，望見雙目通紅的木匠。
他臉上堆疊著無數條皺紋，眼尾與嘴角沓拉下來，臉色難看得要命。
她一直知道，他不是個賞心悅目的男人。離開內圈前，瑪麗蓮從未見過這般粗陋的男人。她的男性玩伴無不身長玉立，姿態高雅。她後來的丈夫更是令人讚不絕口，集相貌武力智慧於一身的尊貴帝王。
與他們比，木匠什麽都算不上。
可是——
“別走。”
木匠沙啞地懇求。他眼中的悲痛、不舍與卑微幾乎要刺傷她的雙眼，還有心臟。
她便無法再往前踏出一步。
“賤民，放開陛下的手！”
迦勒怒目圓睜，擡手就是幾道尖銳的風刃。
這些風築成的刀子割開密集卻細小的雨滴，帶著尖銳的嘯聲，直射向木匠的心口。
可它們還未接近，便被攔腰砍斷。
迦勒回頭，看見索蘭迦指尖懸浮著十幾道眼熟的風刃。
“覆制異能...... ”
迦勒瞇起眼，語氣幽幽：“皇後陛下果然沒說錯。餘孽必須被斬草除根！”
索蘭迦冷笑一聲：“果然，你是那個賤人派來的。”
迦勒見狀，索性撕下了和善的面具。他的手下齊齊裝載好炮口，瞄準院中的四人。
“活捉先皇後與皇子！”他下令。
索蘭迦利索地跳入機甲，舉起炮口，擋在所有人身前。
黛絲被瑪麗蓮與木匠牢牢護在身後。瑪麗蓮感受到她不斷顫抖的身體與牙齒，禁握住她的雙手。盡管她的手並不溫熱，黛絲仍感受到些許慰藉。
“轟——”
“轟——”
“轟——”
十架機甲齊齊開炮。在他們的圍攻下，索蘭迦機甲的防禦屏脆弱得好像薄紙。防禦只堅持了頃刻，便碎成渣子。密集的火炮全集中在一臺機甲上。很快，微型機甲變得千瘡百孔。
就在火炮即將打穿他們時，所有在場機甲頂部都閃爍起紅色燈光。
“警告，警告，檢測到1架A級機甲。警告，警告......”
天邊漸漸亮起一點星光。10秒鐘後，一架金黃的小型定制機甲如閃電般從天而降，落在院落中間，張開防禦屏，擋住了大半攻擊。
迦勒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下來。他收起小雨傘，徑直退入駕駛艙內。
一個略顯輕佻的聲音從金黃機甲裏傳來。
“還不快走？”
狹窄駕駛艙內的索蘭迦一楞：“班傑明？”
“沒時間解釋了，快讓一個人上我這來！”
索蘭迦驀地頓住：“你那兒只能坐一個人？你不是有大機甲......”
“我去，這點時間老子從哪兒搞厲害又能裝的大機甲啊？快上來，我撐不住了！”
聞言，四人齊齊楞住。
木匠眼疾手快地將瑪麗蓮與黛絲往前一推，吼道：“還不快走？”
“不......”瑪麗蓮回過神，“不行！”
木匠利落地將一手砍在瑪麗蓮頸後，將暈厥的她扛向金色機甲。
他深深地望了眼瑪麗蓮，鄭重小心地將她托上去。
“照顧好她。”
班傑明沖木匠舉起大拇指，眼露敬佩，“男子漢！”
木匠安置好瑪麗蓮，立即跳下機甲跑向黛絲，猙獰地吼：
“還不快去你哥那兒？”
“爸爸......”黛絲後退一步，不斷搖頭，試圖避開木匠。
木匠見狀，腳步停下。
他的雙目被遠處的火光點亮，放佛兩簇燃燒的金色火焰。
“好好活下去。”他道。
木匠猛地轉身，跨出金色機甲的防禦範圍，沖入了院中的火海。
十幾架機甲的炮轟中，**凡胎的平凡男人立刻被火舌吞噬，轉瞬間化為虛無。
黛絲呆呆站在滂沱大雨中，望著消融在火光中的身影，嘴微微張著，短暫地喪失了語言能力。
身後的F級機甲上前兩步。索蘭迦打開駕駛艙，將她一把撈進去。
他的手出奇地冰涼，還微微顫抖著。
兩架機甲先後飛離地面，勉強沖出重圍。
持續顛簸中，黛絲看到被火光漸漸吞噬的小院，看到貧民窟矮房群的萬家燈火，看到被雨水打濕的街巷，以及龍魚混雜的紅燈區中互相追逐的黑點。
她怔忪地望著，直到機甲穿過貧民星的大氣層，攜著震耳欲聾的破空聲，升入渺茫寥廓的太空。
再望不見家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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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會不會搞錯了？”
索蘭迦望過來，幽幽問：“你仔細想想，真沒有一點不對勁嗎？”
......有的。
初見時，亞瑟是那麽疏離清冷的人，怎會因為微薄的救命之恩來到貧民窟？怎會輕易吐露童年的悲慘經歷？更別說那些那些刨根問底、旁敲側擊的問題，還有他無數個欲言又止意味深長的瞬間......
黛絲閉上眼，不敢再想下去。
索蘭迦思忖片刻，沈聲道：“收拾行李，我們今晚就走！”
瑪麗蓮一驚：“這麽急？”
索蘭迦：“我寧願自己猜錯了。但不管他出於什麽目的，這裏已經不安全了。”
他隨即道：“我家院裏還有架機甲，載得下兩人。正好有個朋友在附近的太空堡壘，我現在讓他帶著機甲過來。”
木匠道：“好，我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。”
索蘭迦攔住他：“機甲上放不下了。拿上最重要的東西走。”
雨勢洶湧。
雨水不斷沖刷的屋檐下，一家人慌亂地翻找物件。黛絲拿上琴盒與積蓄後，便悵惘地站在門口，望著檐下的雨簾怔怔出神：她還未從亞瑟身份帶來的震驚中緩過來。
十分鐘後——
瑪麗蓮回望生活近二十年的屋子，不住抹淚。當年流落到這裏時，她以為自己會很快離開、甚至盼望著離開，可不想一住就是二十載。真到了離別時，反而不舍了。
木匠久久地立在廳中，來回掃視每一個細節。溫馨的屋子因翻找而淩亂，那副撲克牌散落在桌上，可可還散發著甜膩的氣味，好像主人只是短暫地離開，去買菜或散步，馬上就會歸來。
“......該走了。”索蘭迦輕聲道。母女倆拎著各自的小包站在門口。
木匠晗首。
他走出來，親自掛上了三道大鎖。
暴雨傾盆。
沒過多久，路上已泛起積水，幾個木盆與散落的雜物無目的地漂浮著。冰涼的雨滴落在屋檐上、落在淩亂電線上，也落在黛絲臂上。她不禁打了個寒噤。索蘭迦瞥她一眼，撐開傘，將她納入懷中。
一家人借著鄰裏微弱的燈光，踩著腳踝高的積水，向索蘭迦的房子沖去。兩棟矮房距離不遠，可抵達目的地時，黛絲的鞋襪已完全浸濕，打濕的褲子緊貼著腿部，有些難捱。
索蘭迦打開門，讓黛絲和瑪麗蓮先進去。他隨即進入院中啟動機甲。
這是架微型機甲，只高達10米，但在逼仄的院裏變得格外懾人。隨著機甲的主腦與索蘭迦的精神領域接駁，機甲各部循著淩厲線條從上至下地亮起，槍炮裝置在指令下進入裝載模式。黑色雨夜裏，它宛如一尊威嚴肅穆的金屬大力神，守護著整個院落。
“索蘭迦下士，歡迎使用FT-10N。”
索蘭迦點開終端：“班傑明，你到哪兒了？”
然而對方沒有立即回覆。索蘭迦抿著唇，望向黑洞洞的岑寂夜幕。
瑪麗蓮與黛絲留在屋內。木匠已生起壁爐，屋內的溫度逐漸升高。
黛絲身上裹著薄毯，腳邊的草編席被淌下的水漬打濕。她盯著那不斷卷舐著木柴的火舌，不安愈發猖獗，在心中瘋狂滋長。
隨著燃燒的木柴“啪”地一聲，黛絲的不安達到頂峰。
索蘭迦的機甲突然閃爍起紅光，發出機械聲：
“警告，警告，檢測到10架CX-60N與一架BX-20N。警告，警告......”
四周倏地亮起強光，十幾架線條流暢的機甲從天而降。將狹小的院落團團圍住。
黛絲不禁伸手掩住被刺痛的雙眼。
索蘭迦瞇起眼，神色凝重。
機甲的等級可以通過型號的首字母判斷。為了困住他一個F級機甲，對方居然派出一架B級機甲與10架C極機甲。
可見對方勢在必得的心。
片刻後，B極機甲的頂部滑開。開口處升起一位留著八字胡、撐著彎柄花傘、端坐於沙發上的男人。他上身著貴族鐘愛的蕾絲襯衣與呢絨外套，頭發打理成整齊的小波浪，胸前斜插嬌艷的紫花，即將奔赴一場舞會的模樣。
他的視線在四人身上一一轉過。隨後，他綻出抹笑：“自我介紹一下，在下帝都星迦勒少將。終於等到各位了。”
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母子倆身上。
“我該稱呼您為莫提斯的新任民族英雄？還是......”
他抹了一把兩側服帖的小胡子上
“索蘭迦大皇子？”
索蘭迦眉眼狠厲，緊了緊手中的**。
迦勒又接著向瑪麗蓮脫帽致意：“瑪麗蓮先皇後。”
木匠上前一步，將瑪麗蓮擋在身後。
黛絲在最後，狠狠打了個冷顫。
近來她已受夠了驚嚇，可現在這個幾乎令她昏厥。
如果瑪麗蓮是先皇後，索蘭迦是大皇子的話......一個可怕的念頭驀然湧上心頭。
前世的史書清晰記錄著聯盟創始人的身世。她記得歷史老師曾以“論索蘭迦能否以非皇子身份建立星際聯盟”為題，布置了研究課題。她沒好好做，敷衍了五張紙交上去，拿了C-。
如果，如果索蘭迦就是那個索蘭迦......
全身的血液都在血管中凝結，呼吸也變得困難。她閉了幾次眼，卻發現自己沒有在做夢。
現實居然比夢還荒謬。
洶湧的積水順著傾斜的地勢流下去，奮力沖刷著藏汙納垢的貧民星。
暴虐大雨中，兩隊人馬仍在對峙。
迦勒擺出誠意：“我奉勸二位同我回去。這樣大家都可以少經些波折。”
索蘭迦的眉頭緊緊攏起。他瞟了眼腕上毫無反應的終端，沒立刻答話。
見狀，迦勒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。
“殿下，冒犯了。”
他擡起手，指揮另外10架機甲行動。高大懾人的機甲整齊劃一地舉起炮筒，齊齊對準院中人。
“慢著！”
瑪麗蓮突然從木匠身後越出，步入院中。大雨打濕了布衣，瑪麗蓮卻挺著脊背，面容沈靜，帶著不容質疑的架勢。
“指使你們的人......是阿奇柏德，還是伊芙琳？”
黛絲聽到迦勒，甚至是機甲內齊齊傳來抽氣聲。
阿奇柏德是莫提斯的現任帝王，伊芙琳是現任皇後。這世上，敢直呼其名的人，不是已經死了，就是些活在傳說裏的老怪物。
可雨中身著布衣的美貌女子卻毫不忌諱，放佛對方只是隨口提及的童年玩伴。
迦勒表情凝滯片刻，最後還是放軟語氣，恭敬道：“陛下，您很快就會知道的。還請您移步機甲。”
說著，他做出個請的動作。
瑪麗蓮望著被團團圍住的院子，思忖。
他們只有一架機甲。無論如何也抵不過對方的十架。如果她和索蘭迦跟他們走，木匠和黛絲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。
瑪麗蓮深吸口氣，認命地踏出一步。
可一條布滿老繭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臂，阻了她向前的步伐。
瑪麗蓮回過頭，望見雙目通紅的木匠。
他臉上堆疊著無數條皺紋，眼尾與嘴角沓拉下來，臉色難看得要命。
她一直知道，他不是個賞心悅目的男人。離開內圈前，瑪麗蓮從未見過這般粗陋的男人。她的男性玩伴無不身長玉立，姿態高雅。她後來的丈夫更是令人讚不絕口，集相貌武力智慧於一身的尊貴帝王。
與他們比，木匠什麽都算不上。
可是——
“別走。”
木匠沙啞地懇求。他眼中的悲痛、不舍與卑微幾乎要刺傷她的雙眼，還有心臟。
她便無法再往前踏出一步。
“賤民，放開陛下的手！”
迦勒怒目圓睜，擡手就是幾道尖銳的風刃。
這些風築成的刀子割開密集卻細小的雨滴，帶著尖銳的嘯聲，直射向木匠的心口。
可它們還未接近，便被攔腰砍斷。
迦勒回頭，看見索蘭迦指尖懸浮著十幾道眼熟的風刃。
“覆制異能...... ”
迦勒瞇起眼，語氣幽幽：“皇後陛下果然沒說錯。餘孽必須被斬草除根！”
索蘭迦冷笑一聲：“果然，你是那個賤人派來的。”
迦勒見狀，索性撕下了和善的面具。他的手下齊齊裝載好炮口，瞄準院中的四人。
“活捉先皇後與皇子！”他下令。
索蘭迦利索地跳入機甲，舉起炮口，擋在所有人身前。
黛絲被瑪麗蓮與木匠牢牢護在身後。瑪麗蓮感受到她不斷顫抖的身體與牙齒，禁握住她的雙手。盡管她的手並不溫熱，黛絲仍感受到些許慰藉。
“轟——”
“轟——”
“轟——”
十架機甲齊齊開炮。在他們的圍攻下，索蘭迦機甲的防禦屏脆弱得好像薄紙。防禦只堅持了頃刻，便碎成渣子。密集的火炮全集中在一臺機甲上。很快，微型機甲變得千瘡百孔。
就在火炮即將打穿他們時，所有在場機甲頂部都閃爍起紅色燈光。
“警告，警告，檢測到1架A級機甲。警告，警告......”
天邊漸漸亮起一點星光。10秒鐘後，一架金黃的小型定制機甲如閃電般從天而降，落在院落中間，張開防禦屏，擋住了大半攻擊。
迦勒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下來。他收起小雨傘，徑直退入駕駛艙內。
一個略顯輕佻的聲音從金黃機甲裏傳來。
“還不快走？”
狹窄駕駛艙內的索蘭迦一楞：“班傑明？”
“沒時間解釋了，快讓一個人上我這來！”
索蘭迦驀地頓住：“你那兒只能坐一個人？你不是有大機甲......”
“我去，這點時間老子從哪兒搞厲害又能裝的大機甲啊？快上來，我撐不住了！”
聞言，四人齊齊楞住。
木匠眼疾手快地將瑪麗蓮與黛絲往前一推，吼道：“還不快走？”
“不......”瑪麗蓮回過神，“不行！”
木匠利落地將一手砍在瑪麗蓮頸後，將暈厥的她扛向金色機甲。
他深深地望了眼瑪麗蓮，鄭重小心地將她托上去。
“照顧好她。”
班傑明沖木匠舉起大拇指，眼露敬佩，“男子漢！”
木匠安置好瑪麗蓮，立即跳下機甲跑向黛絲，猙獰地吼：
“還不快去你哥那兒？”
“爸爸......”黛絲後退一步，不斷搖頭，試圖避開木匠。
木匠見狀，腳步停下。
他的雙目被遠處的火光點亮，放佛兩簇燃燒的金色火焰。
“好好活下去。”他道。
木匠猛地轉身，跨出金色機甲的防禦範圍，沖入了院中的火海。
十幾架機甲的炮轟中，**凡胎的平凡男人立刻被火舌吞噬，轉瞬間化為虛無。
黛絲呆呆站在滂沱大雨中，望著消融在火光中的身影，嘴微微張著，短暫地喪失了語言能力。
身後的F級機甲上前兩步。索蘭迦打開駕駛艙，將她一把撈進去。
他的手出奇地冰涼，還微微顫抖著。
兩架機甲先後飛離地面，勉強沖出重圍。
持續顛簸中，黛絲看到被火光漸漸吞噬的小院，看到貧民窟矮房群的萬家燈火，看到被雨水打濕的街巷，以及龍魚混雜的紅燈區中互相追逐的黑點。
她怔忪地望著，直到機甲穿過貧民星的大氣層，攜著震耳欲聾的破空聲，升入渺茫寥廓的太空。
再望不見家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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